大家好我又回来了

黑受
黄黑/青黑/黑子性转

【青黑】藏骨(56)

天上闪烁的星辰渐渐黯淡,草丛上白霜一片,放眼望去好似昨夜下雪了。

火神泼了一捧水在脸上,又脱下衣服,两条修长的腿迈进河里。刺骨的河水洗去健硕身体上的尘土,也让他的心绪得以沉静。东边的天泛白,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往村子里走,脸上再没有昨日的悲戚之色。

到河边来挑水的队士们看见他,立正行李道:“队长!”

火神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大步从他们身边跨过,看上去与先前无异了。

要说不一样的地方,还是有的。战场上你死我活,本没有侥幸,火神当初答应黑子要活着就存有管他仁义道德有朝一日再去与青峰争个你死我活的心思,如今最牵挂的人不在了,这份念想也随之而去。

一夜的休息后,第五分队的队士们个个精神饱满,颇有不攻进大阪城就不罢休的气势。

日向见火神肯出门,心知他已想通。

“脚上沾了水没事吧?”

“没事,我回去换点药。”

日向拍拍他肩膀,爽快道:“快点好起来,兄弟们都在等你!”

火神应下,心中生出一股激昂之意。

他回到村子里,仔细地擦净刀和枪血与灰尘,眼中锋芒毕露。

两日内不断有消息传回来,先是幕府的同盟津藩背信弃义,将炮口掉头对准幕府大军,后是庆喜前脚放话要御驾亲征,后脚却从大阪城内逃出溜回了江户。主帅临阵脱逃,对原本就士气低下的东军将士们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六日桥本战之中腰部中弹的佐佐木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中,然而当他迷迷糊糊听见庆喜逃走了的消息时,惊得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嘶哑的声音听着令人难受。

“庆喜昨夜从大阪城逃走了!”

佐佐木颓然地倒回担架上,双眼直直地望着天空。

几万将士在前线为庆喜浴血奋战,形势不顺,临战当前,他却只顾着保全自己的性命!

佐佐木不禁惨笑,面上的表情如同死了一般。

绿间在一旁地对手下说:“你们要把局长安全送到大阪城。”

吩咐罢了,他走到佐佐木身边又平静地说:“这里有我足够了。”

片刻后,佐佐木回过神,面色凝重地嘱咐他:“真太郎,要会审时度势,让做什么就是什么,不要违抗军令,白白牺牲了队士们的性命。”

“‘千人斩’之一的佐佐木阁下竟然说这样的话。”绿间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那般。

佐佐木重重地握了一下绿间的手,“见回组就交给你了。”

这几句话耗尽似乎耗尽全身的力气,他松开手,重新陷入昏迷之中。

天际第一缕光投下林间,远方浓重的夜色吞没了前行的火光。

高尾问:“你没有感觉到心寒吗?”

刺骨寒风吹起绿间额上的钵卷,他只答:“我不是为庆喜而战的。”

军心崩散,一日之内,无数幕军放弃了原有阵地,朝大阪涌去。

桥本附近的新撰组坚持到一月七日也撤退了,但对土方来说,他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投降。大阪城内的近藤也是这么想的。将军的离开一定有他的理由和苦衷,等他在江户安顿下来,一定会重整军心,那时候才是我们东山再起的时机。

土方虽然认同近藤的观点,但他的确确又感到无比心寒。

新撰组只剩下一百多人,井上战死了,山崎还在病床上饱受折磨。

“我们必须坚持下去。”近藤说,“就算别人都失去了战意,我们也要为将军战斗下去。”

近藤的目光非常坚定。

土方那颗因为鸟羽伏见之战一路溃败而微微动摇的心被他的坚定所打动。

如果是将军失去了战意,那该如何?

这个念头只在土方的脑海中一掠而过。

代下屋,冲田疗养的地方。黑子端着空碗从房间里出来,细雨飘洒到廊下,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土方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拉门进屋。冲田坐在厚厚的被褥里,土方看到他,怔了怔,不过半月,冲田却是形容枯槁,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土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冲田问他:“井上师兄死了吗?”

这个消息冲田早已知道,如今却又来向土方求证。

土方艰难地说:“是。”

冲田面露悲戚之色,眼泪又流了下来,口中呢喃:“我也时日——”

土方立刻打断他:“不要胡说!”

“我们几个中,井上师兄他最疼的就是你,你说这样的话怎么让他安心。”土方缓了缓语气,“你要多吃饭,把身体养好,不然没法回去见你姐姐。过两天我们就回江户,你让黑子给你准备一下。”

一直以来,冲田都是个十分乐观的人,如今却被病痛折磨得生气全无。

提起姐姐阿光,他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抹掉眼泪,点头应下了。

土方出了门,不敢再回头看他。

黑子垂手立在门边,土方把他叫到院子里。

“我不是叫你照顾好冲田吗?你平时都在干什么?”土方的话有些不近人情,实际上他知道冲田的病治不好,但是冲田的样子对他的冲击太大了,这让他觉得非常难受。

“对不起。”黑子低着头,他也瘦了,可能近藤也这样把怒气撒在他身上过。

土方的心更烦了。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细声。

“算了。”土方把目光转向庭院,“去给冲田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大阪。”

“去哪里?”

“江户。”临走前土方想起一件事,“山崎在代官屋疗伤,下午你去看看他。”

代官屋是新撰组在大阪的驻地,在京桥口城门附近。

河风涌上河提,松林内涛声阵阵。黑子走出松林,一排排房屋映入眼帘。一人拦住他的去路,不肯让他进去。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原田买了酒从外面回来,见状便呵斥守卫,领他进了门。

原田还是老样子,他不是轻易就灰心丧气的人,虽然才打了败仗,但看上去依然精神饱满、潇潇洒洒。

两人在路上聊了起来。

“山崎先生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原田回忆起御香宫那场战斗,仿佛一切都是昨天才刚发生那样。

从御香宫到千本松,从富之森到桥本,黑子听得入神。没人跟他说这些,冲田也很关心新撰组的战事,但近藤却提醒他不要把听说的那些消息告诉冲田,所以他一直没有主动去打听过。

当听到庆喜趁夜离开大阪时,黑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沉重的表情。

原田摸摸他的脑袋,道:“有什么好叹气的,等到了江户,还有很多事要做。新撰组也好,幕府也好,还不至于就打输这么一次就完了。”

“到了江户做什么呢?”

“上面会有安排。”

黑子不再说话了。

他在萨摩待过,所以他的感受比新撰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对破釜沉舟的萨长来说,能否书写新的历史,就在此一举。

降旗用热水冲了药,跨进门,见一人跪坐在山崎身旁。

“黑子!”他惊喜地喊道。

黑子却是很忧郁的模样。

“如果不是土方先生让我来,我还不知道山崎先生受了重伤。”

“你一个人照顾冲田队长就忙得够呛了。”

山崎仍然是昏迷的,他发着高烧,面色泛红,额头上全是汗水。黑子给他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将他扶着半坐着,降旗把药一勺一勺喂进山崎嘴里。等碗中的药空了,降旗脸上也蒙了一层汗。黑子拿被褥给山崎盖好,发现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缓缓地动着,大概人还是有意识的。

“山崎先生,我是黑子,请您好好休息。”

降旗也说:“山崎先生,过几天就要去江户了,监察部没有您来整队可不行啊。”

山崎的眼珠又动了两下。

降旗拉上门。

他们在院子里找了一处地方坐着,细细的雨仍然在下。

“山崎先生睡得多醒得少,船上的条件那么恶劣,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一定能挺过去的,山崎先生身体那么好。”

“说得也是,我还被他抽过呢,凶死了,下手那么重。”

黑子想起自己刚进新撰组时,也被山崎拿荆条抽过,还被说既然长得讨人喜欢就要学会怎么勾引人,一名监察就应该把自己的特质全部利用起来之类的话,当然这番言辞他在萨摩也是听过的。不过山崎不总是如此严苛,大多数的时候他对黑子都还是足够和善。

一晃眼,属于京都的时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江户,他即将要前往的地方,也是青峰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他现在会不会在那里,黑子忍不住想。

降旗从腰带里摸出一个东西,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黄澄澄的弹壳。

“那天晚上,子弹就像下雨了一样,就我命大一点屁事也没有,我前面那一排人都死光了。”

“可怕吗?”

“可怕。”

降旗说起来还心有余悸,但奇怪的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很平静,目光里曾有的胆怯全然不见。

“我要报这个仇。”他说。

黑子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觉这个少年成熟了许多。

经历过绝望与恐惧的人,如果没有被击溃,就会变得强大起来。

返回途中,夹杂着雨的风扬起黑子的袖子,他撑着伞,涨潮的河水在堤下奔腾。

要活着见到青峰君。

他告诉自己。

八日这天夜里,雨越下越大。绿间骑在马上,浑身湿透了。他在城中见到了步兵总领松本太郎以及海军副总裁榎本武扬,转战江户的事宜已经全部商讨妥当,松本容保如今正在江户等待他们,十二日必须出发。以前绿间这个副长做得并不怎么称职,有佐佐木在上面顶着,他甚至有很多时间去钻研医术。如今所有的事都压在他的肩膀上,他才体会到佐佐木作为局长的难处。

城中的灯纷纷亮起,与地上水面的倒影交相辉映。

撑伞的人在前面走着,背影熟悉。马蹄溅起的水印在衣上,黑子抬头一望,见绿间手握缰绳,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掉,他鼻梁上没带眼镜,目光雨一样冷幽幽的。

“把你的伞借给我。”他说话拐外抹角。

黑子问:“大人要送我一程吗?”

绿间只把手伸下来。

马鞍也是湿的,黑子打了个冷颤,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抓着绿间的衣服。绿间问了住的地方,一路上都再没说句话。一盏盏灯笼在眼前掠过,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传入黑子鼻间,一种同病相怜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头。

他们都将远离自己的家乡。

黑子跳下马,对绿间说:“请等我一下。”

他跑进大门,不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捧着斗笠和蓑衣。

绿间道了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在夜雨中匆匆离开了。

命运总是如此奇怪,他们在京都还敌我两不立,如今共同站在幕府的阵营上,往事便抛却脑后随风逝去。

见回组驻地灯火通明。

绿间下了马,刚刚走进大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他大步跨上台阶,摘下斗笠,他父亲走到他面前,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几步之隔的房间内传来哭声。

佐佐木死了。

这个杀人如麻,也视部下为亲子的男人死在鸟羽伏见的战场上。

绿间拉开门,所有人都跪在佐佐木身前。高尾回头看他,眼中含着泪。佐佐木躺在被褥中,就像睡过去了一样。他枕前摆着一封信,是他的妻女从京都寄来的。信用浆糊封着,还未拆开,绿间把信拆开,是他女儿的笔迹。

他平静地念完了这封信。

一片哭泣声中,他忽然想起初见这个男人的时候。

当时他公开在医馆前解剖尸体,轰动一时,却只有一人敢上前观看,这人便是佐佐木。

“你不怕吗?”

“我这半生杀人无数,何惧之有?”

佐佐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将女尸开膛破肚,还时不时指着血淋淋的器官问是什么。

一人解剖,一人观看,就这样融洽地度过了一下午。

最后佐佐木问他:“有何用?”

绿间头也不抬地答:“治病救人。”

佐佐木却道:“救人未必有仁心,杀人也未必无情。前者你已经历二十载,后者可想体会一番?”

大雨瓢泼。

绿间把信放回佐佐木枕边。

“副长。”一人捧着佐佐木的爱刀,“局长临终前吩咐我把它交给你。”

“我知道了。”

绿间接过刀,系于腰侧。

他注视着佐佐木,那日桥本林中的一握定格眼前。

——见回组就交给你了。

绿间弯下身,将白布盖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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